瀰漫於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重地宛如能伸手接舀汲飲。

獸化的外表逐漸褪去,堅硬的鱗片縮退成綹綹白髮,拉長的鱷嘴縮短回人類染著血跡的唇瓣。白鱗用手背將其隨性地抹去,卻只是將滿臉的血汙塵土弄得更髒亂。他咳出幾口腥紅,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隨肋骨斷裂的疼痛。

拖在身後的長尾上亦多出不少道傷口,弓箭的穿刺、利刃的劈砍、重槌的鈍擊,不少白亮的鱗片落於血漥中,很快便沉入其中。但他一聲疼都沒有喊出,咬緊的齒關間卡了不少血肉,敵人的血肉。

那雙艷紅的豎瞳──一邊被腫起的瘀青壓擋著──仍在警戒地掃視戰場,但從模糊的視線中望去,剩下的人們不是脫下鋼盔喘口氣,就是在忙著檢查身邊同伴的傷勢,戰爭在他不知情之時便已結束,至於輸贏都是由更高位階者宣揚,小兵如他只需負責在戰場上出力殺敵便可。

──乍聽之下是如此簡單之事。

沙場上的大白鱷一口咬斷馬匹強健的前蹄,滿是利牙的長嘴扭過頭便又擒住狼兒毛絨絨的頸子,隨著本能地翻滾很快便使其斷裂,伸出舌頭又死不瞑目的獸頭滾落一旁;滿是肌肉的長尾掃過穿著閃亮鎧甲的士兵,硬生生將堅硬的板甲甩打出凹處。有人在旁竊竊私語說他到最後一刻還把霍諾斯的逃兵的貓尾啪一聲地咬掉,就像孩子嘻笑著將四葉草從泥土中拔起那樣輕鬆。

同袍在經過他身旁時停頓半晌,用有些顫抖又疲憊的聲音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忙處理卡在背上的箭矢。白鱗停下咀嚼肉乾的動作,歪著頭彷彿思忖半晌,隨後便點點頭,轉過身讓對方幫忙。

愚笨如他不會了解一場邊界的戰爭能摧毀多少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他不會知道他關上的大嘴會帶走哪個無辜孩子的父親,留下哪個獨自啜泣的寡婦;他不會知道他沉重的身軀會壓垮哪個懷抱夢想的青年,留下哪些只能對蓋上的棺門哀悼的父母;他不會知道他狠甩的長尾會打碎哪個想守護戀人的士兵,留下遠在他國的少女最終在墳前放上一束花。

他不知道這些,他也不需要知道這些;對白鱗而言,他是為了他的父母而戰,為了朋友而戰,為了國家而戰,他不會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