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四角山羊在石地上緩慢走著,每一步都因那永不癒合的傷口而留下斑斑血跡。

厄里亞克鮮少──或說幾乎不會強令他的精神動物去做任何事,或許是因為他老是在牠淌出的血灘中看到自己的曾經,那個被包裹在黑暗中直到消散於虛無的孩子,受了傷,滿懷的疼痛與憤怒;獨眼哨兵對待他的方法便是將其封鎖於潛意識中。除了作夢,他再也不會遇到他。

而他並不像自己的夥伴一樣熱愛睡眠,完全相反,他熱愛進行組織下派給他的任務,睡眠在必要事項列表上已經排到很後面了。

隨行的學者拿出筆記本在上頭又畫又寫地一路記錄著高處天頂上的倒反之城,符號學家蹲在地上研究各式奇怪的圖騰,希爾夫還在隊伍最後面打著哈欠;儘管這裡的地形會隨他們腳步改變,但只要他們稍微停下,迷宮亦隨之停擺,一段長時間後才會自行變化,因此只要他們待在一塊兒,基本上不需要擔心有人落單;如此(算得上)溫和的機關讓厄里亞克也不禁有些放鬆下來,放任自己的精神動物往前探勘。

羊蹄踩在冷冰地磚上的聲音驟然響起。

孤獨的黑瞳睜開。

透過四角羊的獨眼望去,這裡的景色與他所在之處截然不同,顯然不再是迷宮的一部分。原本粗糙的灰石地被踏平成潔白無瑕的磁磚,日光燈在頭頂散發明亮卻令人發冷的白光,一間間房門緊閉的隔間上掛著空白的名牌,沒有允許他人窺探的小窗。羊兒踱步上前更仔細地查看,整個方形空間乾淨卻又讓人覺得疏遠,這是一間病院;而在他目光未及之處,陽光同樣變得稀少的長廊盡頭,佇立著一間與其他病房不同的藍色診間。

「又是幻覺嗎?」厄里亞克喃喃,他收回借放在四角羊身上的視線,轉而低頭查看牠步行之處留下的紅色,彷彿他沒聽過的童話故事般,他知道這條血痕會是帶著他回來與夥伴會合的路。獨眼哨兵背起自己的背包,裡頭的物資依然充足。「希爾夫,你們就繼續在這裡等,我出去一下。」

尚未等到回覆──他清楚他的搭檔不會拒絕,也懶得移動──厄里亞克踏上下一塊地磚,迷宮很快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大隊所在的區塊被往上抬升,而他則相對地被往下帶。無妨,厄里亞克伸手拂過石塊表面,儘管戴著皮手套,他依然能清楚感覺到上面的粗糙與凹凸,他對自己的攀岩技巧有信心。